“信?什么信?”丈夫問。
“就是那封信?!?/p>
“哪封信?說清楚點(diǎn)。你怎么吞吞吐吐的?出什么事了?”丈夫眉頭微皺,目光變得銳利起來。
李桂常不知怎樣指稱那封信,說:“就是放在柜子抽屜里的那封信?!?/p>
丈夫似乎還是不解,雙手西方人似地那么一攤說:“我怎么知道,什么信不信的?信則有,不信則無,我歷來不關(guān)心。”丈夫從她手里要過手提包,從里面掏出兩本封面十分花哨的雜志,說這是給她新借來的,其中有幾篇文章很好看,有一篇是披露某個當(dāng)紅歌星的婚變,還有一篇是介紹娛樂業(yè)中的女性,都比信精彩得多。
李桂常接過雜志,說她今天不想看,隨手丟在客廳的沙發(fā)上了。近年來,丈夫隔不幾天就給她借回一兩本新雜志,這些雜志有婦女、家庭、法制方面的,也有影視、時裝和美容方面的,稱得上五花八門。丈夫不無得意地向她許諾,不光讓她吃得好穿得好,還保證供給她充足的精神食糧。丈夫的用心她領(lǐng)會到了,丈夫是想用這些雜志占住她的心,不讓她再看那封信。這些名堂越來越多的雜志她也看,但無論如何也代替不了她看那封信。她說:“信就在抽屜里放著,它自己又不會扎翅膀飛走,怎么就不見了呢?”
丈夫說:“你把信東掖西藏的,誰能保證你不會記錯地方!”丈夫很快地舉了一個例子:一個老太太,靠拾廢品攢了一卷子錢,覺得放在哪兒都不保險,后來塞進(jìn)一只舊棉鞋里,結(jié)果忘了,把舊棉鞋連同錢當(dāng)廢品賣掉了。丈夫的意思是以此類比,給李桂常指出一個方向,讓她往自己身上找原因,不要懷疑別人。
李桂常說得很肯定,說她不可能放錯地方,也決不會放錯地方,因?yàn)樗€不是一個老太太。
“那我問你,你最近是哪一天看的信?”
李桂常想說是下雨那天看的信,話到嘴邊,想起丈夫說過的不讓她看信的話,就有些支吾,說她記不清了,又說她最近沒有看信。
丈夫一下子就抓住了支吾的脖子,指出她連哪天看的信都記不清,還談什么不會記錯地方。丈夫給了她一個臺階,說:“好了,兒子該放學(xué)了,你去接兒子吧?!?/p>
李桂常的執(zhí)拗勁兒上來了,她站在自己的立場上,拒絕踏上丈夫給她的臺階,她說,要是找不到那封信,今天她哪兒也不去。她聽見自己聲音發(fā)顫,眼淚即時涌滿了眼眶。
丈夫以為可笑,自己笑了一下。丈夫像哄一個愛掉眼淚的孩子一樣拍拍她的背,說她把一封信看得比兒子還重要,這日子沒法過了?!斑@樣吧,我來幫你找找。真沒辦法,誰讓我娶了一個把看信當(dāng)日子過的老婆呢!”丈夫打開柜子門上下瞅瞅,就去拉寫字臺的抽屜。寫字臺的抽屜一共有六個,他只拉開了兩個,就喊著李桂常的名字,讓李桂常過去,“看看,這是不是你的寶貝?”
李桂常走進(jìn)臥室一看,眼睛里馬上放出欣喜的光芒,丈夫手里拿著的正是那封信。奇怪,信怎么會跑到寫字臺的抽屜里呢?一定是丈夫悄悄把信轉(zhuǎn)移出來的。丈夫大概在做一個試驗(yàn),看她把信淡忘了沒有。她走到丈夫身邊,剛要把信接過來,丈夫卻倏地一收,把信收回去了,問:“你承認(rèn)不承認(rèn)是你自己把信放在這里了?”
既然信還存在著,就不必跟丈夫較真了。不過要讓她承認(rèn)自己把信放錯了地方,也很難。她說:“給我,給我!”撒嬌似地?fù)湓谡煞蛏砩?,把信要過來了。她把信封上寫著的她的名字看了一眼,就把信裝進(jìn)口袋里去了。她的手在口袋外面按著那封信,像是怕失而復(fù)得的信再不翼而飛似的。
她出門去接兒子時,丈夫喊住了她,表情嚴(yán)肅地對她說:“我希望不要讓我的兒子看見你的信,不然的話,你不好解釋,我也不好解釋。我要讓我的兒子保持純潔的心靈!”
李桂常不能同意丈夫的說法,她覺得她的信純潔得很,比血液都純潔。但她沒有說話,就下樓去了。她的手一直沒有離開裝信的口袋,像捂著一只小鳥,并能感到“小鳥”心臟的跳動。她有心把信掏出來看一看,想到丈夫有可能會在陽臺上觀察她,就克制著沒有掏。她抬頭往陽臺上一望,見丈夫果然居高臨下地在上面站著,正小著她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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